青海“花儿”小记张伟
我是土生土长的青海人，从小就在青海“花儿”的歌声中长大，那时的农村，“花儿”这种民歌只能在平辈之间对唱，长辈和晚辈之间，绝对是禁止的。在大人们的“教导”下，那时觉得“花儿”可不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都能听、能唱的。因此，以前并未对“花儿”产生过兴趣，看别人那么兴趣盎然地唱上几句，我却无法品味出它所蕴含的意义。
穿上军装到外地当兵，就再也没有听到过“花儿”。在军营中，到处回响着雄壮高亢的军歌，那种奔放和豪迈时时让人激动得热血沸腾。然而，课余时间就和战友们围在收音机旁，对港台歌曲爱得如醉如痴，仿佛自己其实无辜的心真得被那么多的爱情折磨得昏昏沉沉、半死不活，故而于港台歌手嘶哑的忧郁中发泄。
直到有一天，与五湖四海的战友们聊起各自家乡的民歌时，“花儿”，这个淡忘已久的乡音才从记忆深处隐约飘来，而它在记忆中随之扯出的竟是对贫穷而遥远故乡的思念。淡淡的乡愁，融在忧郁的“花儿”中。我明白，故乡的曲调，在诸多的川剧、黄梅戏、秦腔精美的戏服和众多器乐伴奏的相比之下，显得那般的默默无闻、黯然无光，但它是我故乡的声音。
一次一位广东籍的战友说他在电视中看到青海“花儿”的演唱，问我唱“花儿”为何一手捂着半边脸？对“花儿”我向来毫无研究，但作为青海人我不能说不知道。于是我说那不是捂着脸，因为青海乃至整个西北地区地域宽广，而“花儿”一般是青年男女在山川荒野对唱，为了能使对方听得见自己的唱词，于是将手拢在嘴边起一个聚拢声音的作用......
而今想起来，我为自己这样的回答而感到汗颜。
青海花儿，是一种具有浓郁地区特色的民歌，因歌词中将青年女子比喻为花儿而得名，歌词中应用了大量的当地方言。歌者以“花儿”和“少年”自称或互称。演唱时，歌者可根据不同的心情、情愫、环境自编唱词，对歌时还可互问互答，表达歌者当时的思想感情。它的形体是诗，灵魂是音乐，形式以押韵为主。修辞手法上有大量的层递、排比、对偶、顶针、回文、倒装等；表意上多采用感叹、设问、仿拟、双关、象征和映衬等手法；内容多为爱情的追求和渴望，也涉及到历史、经济、文化和生产生活经验等等；在艺术表现上含蓄且鲜明，细腻和粗犷相得，朴素和华丽不悖，浪漫和写实齐驱。记得有位研究青海“花儿”的专家说过：“花儿”好比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我们只采集到歌词，它就好比夹在书中的干蝴蝶，音乐形象才是“花儿”这只“蝴蝶”生动飞舞的灵魂。花儿，使青海人可以在歌声里诉说生活的衷肠、理想、苦难、欢乐、爱情和愿望，使他们的生活充满了人生的意趣，成为他们热爱生活的巨大鼓舞。
然而，对“花儿”的历史我已无法查找，就如我曾在遥远的柴达木捡到过一枚贝壳化石，千百年的岁月铭于细细花纹，融于句句歌词，在沧海桑田之间，曾经的缤纷埋于层层沙浪之间，生生世世苍凉的爱情和生命的渴望也包含在字词行间，能流传至今，仍有它存在的理由与艺术价值，我想之所以永恒也是因为它的朴素。肤浅的我奔波于钢筋水泥和柴米油盐之中，已无法阐述得清它的深刻。而它，只属于蓝天绿水之间，属于荒山野岭之中。对爱情火辣辣的渴望和对生命之力赤裸裸的展现恰就在它原始的原汁原味的吆喝中......
那年，我在异乡一个城市打工。身体疾病和水土不服使得我工作效率总比别人慢半拍，为赶一篇稿子我加班到半夜两点钟，喧嚣了一天的陌生城市当然不顾我思乡的情愫已绵延在夜空而早睡熟在明月下。这时，就在我窗户下的街道上响起悠长的“花儿”：
孟达的天池边的撒拉人哎......
尕手扶开上了玛多的金场里走
一路上的“花儿”唱不完呀
不知地不觉地翻过了日月山......
家乡的声音？在这夜色中?在这陌生的城市上空？我瞬间激动的热泪盈眶，有一种推开门冲下去的冲动。这个以前我一直不怎么愿意听的青海“花儿”，此时此刻在这异乡的深夜却显得无比的亲切。一片月光，一座陌生的城市，一位同乡人，唱一曲“花儿”给这个陌生的城市听。即便歌者不一定就是去金场淘金的“沙娃”，但一定是一位热爱生命、坚强勇敢的西北硬汉。
那刻，突然明白，“花儿”这个乡音，其实早就根植于我这个青海人的心田。不论你喜欢与否，那是家乡的一个符号，是每个漂泊异乡的青海游子精神的回望，融于心融于血，同根同脉。
如今，时常陶醉在“花儿”的海洋，尤其是民间“六月六”节庆活动等，“花儿”更是五彩缤纷，争奇斗艳。
我想，那应该是西北人粗犷豪爽性格中最温柔的一部分，像青稞酒浓烈过后绵延不绝的醇香；像西北那裸露的山峰坦坦荡荡、一览无余的热情；像青山绿水，蕴藏了很深很浓的风情，却是一副淡泊平实的朴素。
（责任编辑：刘爱国图据网络）
张伟，青海贵德人，网名千山明月。现供职于青海省公安厅，系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青海公安文联理事。发表散文、诗歌、小说等作品散见于《国防》《解放军报》《人民公安报》《人民军队报》《青海作家》《青海日报》《西海都市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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